1997年,在偏于金昌一隅的双湾镇古城村诞生了一个孩子,这是件非常寻常的小概率时间。但,刘映天的爸爸从磨坊里冲到镇卫生院的时候,他脸颊的热汗和面粉弥漫在脖颈上、衣襟上,乐不可支。
刘映天父亲是一位老实巴交农民、开一间磨坊的手工业者。他的母亲在地里种玉米、小麦和洋葱,没有一件好衣裳不沾满泥土。他70多岁的奶奶也能在地上给勤劳的儿媳妇搭把手。有的时候,刘映天和八九个工人兄弟站在炉窑休息台畔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父亲磨坊滚轮的旋转速度和十几亩田里的玉米长势,他甚至灵魂出窍陪他奶奶去后院看养殖的鸵鸟下了几枚蛋。
他有一天突然对我说:“张老师,我们村道路两旁的杨树原来那么茂密,现在路边水泥封死了,树根吸不上水,都干死了。”从宁远堡高岸子到双湾镇古城村一路上的30年树龄的杨树确实部分枯死了,这样的“大事”和刘映天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必然联系呢?刘映天说,每周我都从这条路上回家,我觉得路两旁的杨树一天天枯死了,我这一路没有伴儿了。
人猿揖别,人智渐开,七情渐生,面对生存的不易,生命的无常,叹天地不仁,哀生民多艰,确实成为千古不变的咏叹主题。我想刘映天的对事物的观察力来源于他的“悲天悯人”,这是一位诗人具备的心底的善根和禅机。
“我念家,到就业时自然选择了回来。”这是刘映天说的。说完后,他为磨坊里一身面粉、满脸汗珠的父亲写了一首诗。“谈及土地,你一定比我更热爱/那是关于祖辈们和你生存的故事/谈及磨房,您一定心存怀念/那里爷爷和您一样抚摸过无数斤粮食”(选自刘映天诗《父亲》)
回到金川工厂工作的刘映天不得不安身立命。他在一首诗里这样写他所处的“物境”:“我们每天都在一堆黑乎乎的精矿里/练习一朵花的盛开/我们每天/都在千度高温的炉体旁,小心翼翼地活着/就像每一朵花的绽放/都相同地得到阳光的青睐/因为/我们也从每一粒精矿里/得到过相同地祝福”(选自刘映天诗《在戈壁上》。
善良,是一位诗人最有内涵的标签。“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中国文人就是这样寻找精神慰藉的。他每次从古城村村口到金川区上班,母亲都要把他送到大路上,给他包里装满新鲜水果和各样时令蔬菜。所以,他的诗里包含的意境是温暖的、多维的、情深意切的。
他在诗里说:“一岁一枯荣/仍有虚度光阴的恐慌/空空荡荡/像小丑一样活着/杯中酒色耗尽,剩下的只有揣进肚里的悲伤”(选自刘映天诗《岁末杂想》。刘映天的一句“我念家”,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们的家在哪里?情归何处?
造境,最重要的手段是托物言志、借物喻人,这也是是诗歌常用的表达方式。2020年,我组织金川集团公司文学协会的诗人到毛卜喇采风,刘映天兀自走在后面。他写下:“云朵随风浮动,羊群悠然/太阳坐落山头,与大地亲和/甩开一身的疲倦/在草地上我们和羊群相遇时/一切都将是美好的兆头/在磨房里,亲和度/从记忆的头排一涌而出/此景似曾相识/雪白的面粉经过小麦的酝酿/作为眼睛最美的感官/年过古稀的老者/和每个日出都要打个照面/在一天的劳作中,守候沃土”(选自刘映天诗《毛卜喇笔记》。
他看见了毛卜喇天空中那永恒的“云朵”“羊群”,既绘景,又抒情,也写意。在那样的时间和空间交错中,他怎么又回到了爸爸的“磨坊”?这是刘映天运用意象手法和夸张的想象力,以短小的诗句展现出自然与人性的互动,蕴含着对现实生活的思考和启示,形成一种独特的审美景观。站在毛卜喇的薄暮时空里,他心心念念的事“雪白的面粉经过小麦的酝酿”,这就是“情愫”。
一首诗,一首现代诗,绝不是自诩为诗人就可以胡言乱语来展示自己是诗人的。有些所谓的诗,那就是说话,甚至是废话。移步换景,造境因境遇而改变。日复一日地工作,熟悉而陌生的工作环境,重复的劳动操作动作,而刘映天感觉是“新鲜的”。
“放下枪和耙子的同时,也就放下了/对一粒精矿内心火焰的探索/在公寓楼,放下疲惫的身躯/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更愿意把一粒精矿全部的黑暗/揽入怀中。我们/把火焰留在尘世间”(选自刘映天诗《在戈壁上》
读刘映天的诗,感觉眼前就是一个青年在侃侃朗诵,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体悟充满生命气息对人性的关怀和启示。对于一个诗人而言,则意味着形成自己独特的语调,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达,音乐家希尼说“找到了一个音调的意思是你可以把你自己的情感诉诸自己的语言”,这里的音调就是语调,说的是同样的意思。
他轻轻地吟唱:“阳光落在地上/干干净净/照在任何一处/都像佛的慈”(选自刘映天诗《岁末杂想》。